道路阻且長,會面安可知。胡馬依北風,越鳥巢南枝。
相去日已遠,衣帶日已緩。浮雲蔽白日,遊子不顧反。
思君令人老,歲月忽已晚,棄捐勿復道,努力加餐飯。
<行行重行行>是古詩十九首的第一首。
古詩十九首寫得有多好?來找個評論家的說法。鍾嶸《詩品》:「文溫以麗,意悲而遠。驚心動魄,可謂幾乎一字千金!」
其實仔細看,古詩十九首裡頭的用字遣詞是非常簡單樸實,幾乎沒有任何刻鑿過的痕跡。那什麼是刻鑿過的?舉個大家耳熟能詳的例子,王安石的「春風又綠江南岸」,據說這個綠本來不作綠,王安石的詩稿上改了又改,「又過」、「又到」、「又滿」等等,最後他擇了這個綠字,確是神妙至極,整首詩就這個字最好,但是古詩十九首並不如此,像上面的<行行重行行>,哪個字可以令你印象如此深刻?整首詩渾然天成,天衣無縫。沒有多用力量或多想要把句子弄的漂亮,平淡的外表卻有著深厚的感情及內涵。
第一句「行行重行行」重複出現了四個「行」字,令人感覺到路途之遙,遊子好像一直走一直走。
「胡馬依北風,越鳥巢南枝」有兩種說法,一種是描述遊子思鄉之情,另一種描述作者和遊子相依相戀之情。
「相去日已遠」說的既是時間又是空間,多過一天,距離好像就遠了一點,用時間來比喻距離感,這是特別之處,一方面說時間的流逝,一方面又說距離之遠。
而「衣帶日已緩」可以和「衣帶漸寬終不悔,為伊消得人憔悴」作個比較。後者已經有了雕飾的痕跡了,而且柳永強調的「不悔」和前者只是描述衣帶日緩的事實,感覺起來前者的感情更為深刻堅定,因為就算衣帶日緩又如何,他一點也沒有想過「要不要悔」。深摯的情意卻用如此溫柔近人的語句述說,更加令人感動。要我來說,我比較喜歡「衣帶日以緩」這句。
「思君令人老,歲月忽已晚。」真的是驚心動魄,思念到多深?已經沒有多餘的心神想別的事了,連時間的流逝都是「忽然」驚覺,而且還擔心著,歲月將暮,還有多少個日子可以思念,甚至可以等到見面那天?會不會至死都沒有盼到一面?平實的語言,卻強烈震撼了我。整首詩中,我最喜愛的就是這句,太過平淡也太過強烈了。
「棄捐勿復道,努力加餐飯。」算了吧,不要再提了,我還是逼著自己多吃些。因為,我要活著見你。用情之苦之深從求生的慾望中可以感悟。
這首詩寫的不美,它美在感情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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